30|第三十章

nbsp; “入佛，知见。”九相轻声念着，从容站起身：“师兄，广德师叔有他的机缘，而你，也等到你的机缘了。”

    “我原以为、我原以为……杀妖除魔，为师父报仇，才是我……才算是不负恩师……”许久后，虚空才发出嘶哑的声音，说了几句话，就几乎难以为继。

    四十年风霜苦寒压在心底，终于化成了漫无边际的悲凉绝望：“我这几十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我为什么还活着？”

    虚空再也支撑不住，偌大一个人，在雨中抱着头，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

    在虚空没看到的地方，九相扶了一下自己的头，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却迅速站稳了。

    漂浮在半空中的镇妖铃剧烈的抖了几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响。九相却从手心送出一团柔和的法力，让铃铛暂时安静下来。

    “你可曾想过，广德法师弃戒犯律，必有他自己的道理？说他受美色所惑，佛心不稳是一种看法；说他做了选择，以身证道，却是另一种看法。”九相垂目，似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以佛入道啊。”

    镇妖铛似乎是突然坏掉了，时不时抽风一样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响，九相的手只好一直虚虚托着镇妖铃，让它安缓。

    “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无漏真净。”九相面无表情道：“回去吧，师兄。你该回去了。净云禅寺里，师父已经在等你了。”

    他唤来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在离去前却略作停顿。他转过身，看着虚空，缓缓说道：“师兄，我如今，在证我自己的道。但我——从不曾背叛师父，我也不是叛徒！”

    他的声音虽轻，却带出一股斩钉截铁的气魄。他说完这话，也不等虚空作何反应，就扬鞭离去。

    “救命啊！九相！大和尚小和尚谁来都好——啊啊啊啊！”

    玲官嘴里乱喊，脱肛的野马在前面曲线狂奔，他在车里翻来滚去。

    他没想到自己放出的火居然会这么霸道，雨水都浇不灭，马尾巴都被烧突了，烧到马尾巴下后，那马就彻底疯了，到处横冲乱撞。玲官觉得这车子还没散架，自己的骨头都要被颠得散架了。

    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混乱中出手的那团火，到底打中虚空没有？九王爷可千万别被大和尚掐死……

    在此混乱中，玲官却突然思路开了岔。

    尽管在这段时间的变故里，玲官心下有怨过九相的拖累，也怨过他不知身在何处，让自己一人经受这些折磨。但不可否认，他在见到九相的那一刻，心里是非常欢喜的。

    他忘不了九相看他时亮如星辰的眼神，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几十年里，玲官见过很多人的形形色|色的眼神，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他几乎可以毫不犹豫的确定，自己在九相心中占了怎样的分量。

    他一生受人唾弃白眼，面对将自己捧在心尖上的拳拳真意，很难不受到震动。

    “不过话说回来……”玲官自娱自乐道：“大和尚是广德法师的弟子，如果广德真是我爹……大和尚也别死啊，我还想看以后叫我师弟的那张臭脸哈哈哈哈——妈哟！火烧过来啦——”

    终于听到另一阵马蹄声渐进，玲官激动地探出头，看到九相骑着马，终于追上了玲官的马车。

    “九王爷，你可终于来了！快快快让这马停下，或者把我弄——”

    玲官欢喜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骑着马追来的九相，在与马车错身而过之时，让玲官看清了他的眼神。

    他望向玲官的眼里，只有漫无边际的寒冷，和毫不关心的冷漠。

    那一瞬间，玲官从里到外，被冻成了冰。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经文引自《楞严经四种决定清净明诲》唐天竺沙门般刺密谛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