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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此生长伴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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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由眼眶微湿,为他们这对苦了数十年终于走到一起的眷侣。

    “娃儿可有怪我至今才出现?”阴阳星宿走近,俯身执起她的手腕,轻轻搭脉,眼中是明显的疼爱。

    这种疼爱,出现在一个看上去与墨离相差无几的年轻的脸上,没有让宁天歌感觉到怪异,而是倍感亲切。

    她微笑道:“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外祖父,只要看到外祖父安好,天歌已别无所求。”

    “真是个懂事的娃。”阴阳星宿感叹道,“若非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我也定然不舍得让你受这么多日子的苦。”

    命中有此一劫,果然还是被她自己说中了。

    宁天歌不由得笑了一笑,以前她从不信命,如今却是越来越信了。

    阴阳星宿的目光却顿在墨离脸上,似乎有丝忿忿的模样,“我这么好的外孙女,便宜这小子了。”

    什么叫便宜这小子?宁天歌看着这外表英俊内心实则已是老顽童的阴阳星宿,着实好笑。

    “外祖父跟祖师姑,可是和好了?”她明知故问,等着看他的反应。

    他闻言竟然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轻咳了一声,“大人的事,小孩子莫要多问。”

    “你外孙女都快嫁人了,还小么?”无问莲步轻移,反不见半点尴尬羞赧之色,极为自然地说道,“和好就是和好,这几个小娃娃对我们的事情都有所知晓,你还瞒他们作甚。”

    “师妹说的是。”阴阳星宿连忙点头,抬眼间见宁天歌唇边一丝似笑非笑的模样,这才恍觉被她给绕进去了,“好你个娃儿,还未嫁人就已经向着外人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师兄,可别忘了正事。”无问无奈提醒。

    “对对,办完这边的事我们也好早些回去睡觉。”他转头朝她眨了眨眼睛,“那也是正事。”

    无问一怔,竟耳根一热,幸好脸上覆了面纱看不出来,但仍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骂了句,“老不正经!”

    宁天歌垂下眼睑,这个时候装聋作哑才是上上之道。

    突觉腕口处一道暖流汇入进来,起先若汩汩细流,之后渐渐变得浑厚,灼热,如波浪般层层推进,流经四肢百骸,这种感觉对于她目前的身体状态来说有些经受不住。

    心中明白,这是阴阳星宿在疏通强健她的筋脉,当下也不再分心,专心感受他注入的内力,只是体内愈加燥热,不多时,额头便已渗出密密细汗,有些捱受不住。

    闭目硬忍,忽觉她的另一只手被一只柔软的手握住,腕脉处一股截然不同的清凉注入,瞬间缓和了那份难受,并牵引着那股热流在体内游走。

    这一热一凉的两股真气相融而不冲突,而她身体内运行了数个周天,之后渐渐汇成一股温熙的暖流,在手腕上的两只手撤离之后,依旧流动不息。

    “娃儿,试试你自己的内力,看有没有反应。”阴阳星宿的声音有些飘渺,象是悬浮在空中。

    宁天歌默默地体会着这种神奇的感受,依言试着提起自己的内力,竟发现丹田处竟有一丝丝真气与那股暖流交相呼应,很快就融合在一起。

    她的内力竟然在短短时辰之内便恢复了两成,筋脉似乎也变得强劲,手脚不再是那种让人力不从心的无力感。

    “多谢外祖父与祖师姑……”她蓦然睁开眼眸,却发现眼前只空荡荡一片,除了那片淡淡的灯光,连人影也不见。

    纱帐轻曳,幽香浮动,刚刚还与她欢声笑语的人居然不告而别。

    心里一空,怔怔不能语。

    “天歌?”墨离被惊醒,见她发丝湿透,神情恍惚,立即忧了神色,“怎么了,可是做恶梦了?”

    梦?

    宁天歌缓缓回头,对上他担忧的眸光,再看向长窗,只见窗纸上已透白,竟是天亮了。

    难道真是梦?

    她醒来时不过子时光景,见到阴阳星宿与无问也不过个把时辰的时间,怎可能到天亮?

    “昨晚,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她望着发白的窗纸,轻声问。

    墨离蹙了修眉,“没有,若是有,我不可能听不到。”

    他睡觉本就警醒,稍有风吹草动便能醒过来,更何况,自从她受伤之后,他更是不敢有所放松,从来只是浅眠。

    “我看到了我外祖父与祖师姑。”她转眸看向他,“我外祖父不但活着,连头发都变黑了,他们还用内力为我疗伤。”

    墨离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你是不是更加觉得我在做梦?”她极淡地笑了笑,望向远处,“其实,我也觉得象是在做梦……不可思议的梦……”

    她动了动,手指碰到与她贴身而卧的墨离。

    他一震。

    缓缓掀开被子,望向那只身边的手,一时不敢相信,连声音都有了丝轻微的颤抖,“天歌,刚才……可是你的手动了?”

    “嗯。”她轻轻地应着,迎上他震惊的眸光。

    身子猛地一下被抱紧,耳边那个胸腔中的心跳跃得极快,一下一下,震得她耳朵疼。

    仿佛又回到了她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刻,那种失而复得的后怕,那种绝处逢生的惊喜。

    她微微地笑,“再不放开,我要断气了。”

    这次,他没有象上次那样霸道地说不放,而是将她慢慢放开,眸光在她身上细细打量过去,象在检查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我找冉忻尘过来给你看看!”他起身下床,提起靴子便往脚上套,动作却是一顿,转头看向床前的圆凳。

    那上面,放着一只精致的木匣。

    拿在手上小心地打开,刚开一条缝,一股奇异的芬香便扑鼻而入,待完全打开,整个周围都似被这种香味弥漫。

    木匣中,六颗玉白色的小丸并排放着,泛着一层珍珠般的光泽。

    莫非……

    他微微一震,正待拿过去给宁天歌看,殿门忽被人用力推开,一人快步走入,任宫婢怎样阻拦都拦不住。

    “医书!”冉忻尘一把掀开帷幔,脸上竟是难得一见的激动,“我床头多了一本阴阳星宿的医书,他可能没有死……”

    走到一半,脚步蓦然顿住,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墨离手中的木匣,喃喃道:“续玉琼脂,是续玉琼脂……除了续玉琼脂,能有哪种东西的香气能与书本上记载的如此相似,能如此浓郁独特……”

    ——

    因为有了续玉琼脂,再加上有阴阳星宿与无问的内力相辅,宁天歌身体恢复得极为神速。

    半月后,她已能自如行走,连体内的内力也似乎更上层楼,那股冷热相融的内力象是具有生长之力,源源不断地充盈着她的筋脉,并未因这一次的大损而留下任何后遗症。

    如此神奇之力,令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四喜更是天天黏在她左右,极尽讨好卖萌之能事,大有要把前段时间受的冷落都补回来之势。

    “娘子,我们是不是该回东陵了?”墨离伏在她耳边吹气,“反正你已经把皇帝的位子让给了郁瑾风,为夫可等不及要娶你进门了。”

    “哦?”宁天歌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回不回东陵再说,你先把要告诉我的那件事说了,我再作考虑。”

    “回去再告诉你。”他咬了下她的耳垂。

    “不行,什么时候说了,什么时候回东陵。”她转头避过,不容商量。

    “真的要说?”他退开了些,眉头微蹙。

    “真的要说。”

    “那你可不能生为夫的气。”

    “你先说。”她一勾下颌,并不应承。

    对于未知的事情,她从来不提前允诺,包括墨离。

    墨离站起身来,负着双手在殿内踱了两三个来回,侧头望着洗耳恭听的宁天歌,似乎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什么来。

    她挑了挑眉,看起来,这事不简单哪,将安王殿下为难成这样。

    “还记得简晏暗算我那次么?”良久,他审慎地开口。

    废话!

    她低头顺着四喜的毛,连话都懒得跟他说。

    为了那件事,她差点连命都没了,能不记得么?

    四喜舒服地躺在她旁边,惬意得身上每个毛孔都张开,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那一次,我诈死,结果你以为我真的死了。”他继续说着她所认为的废话,眼眸紧紧地凝着她,似乎极为在意她的反应,“其实,之后我没有来找你,除了在养伤之外,还有两个原因。”

    她抬头,示意他接着讲。

    “一则是为了亲自去查我母妃的身份。”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对于她与你父皇为同母兄妹一事,没有经过亲自探查,我不放心,也不甘心。”

    这一点,出了宁天歌的意料。

    “你完全可以养好伤再去查。”她沉了眸色,“那段时间我是如此担心你,你完全可以先来找我,再去查那件事。”

    墨离眸光一垂,看着地面未语。

    她缓缓吐了口气,罢了,事情都已过去,他这么做也定是有他的理由。

    或许,正是想瞒着她偷偷地查,不想给她平添烦恼,她又何需再怪他。

    “那,可有结果?”

    “有。”墨离抬眸,笑颜轻展,眸子流光微转,“我找到了当年庆阳王妃身边服侍的贴身婢女,她是唯一对那件事知情的人。庆阳王妃在病逝之前本要将她灭口,后来被她逃脱,如今年事已高,所幸还健在。”

    “哦?”宁天歌手中动作顿住,凝神问道,“她怎么说?”

    他笑容淡去,看着她缓缓说道:“她说,当年先皇后确实将公主送到庆阳王府,然而当晚生下郡主的庆阳王妃担心庆阳王为了保全公主而杀死郡主,因此决定先下手为强,将两名孩子的襁褓调了包,再将公主用被子闷死,留下了郡主,而庆阳王只道夭折的是郡主,却不知活着的那个才是。”

    “也就是说,你母妃并非庆阳王与皇后所生的公主,而是庆阳王妃所生的真正的郡主,是么?”她的语声极轻,极缓,象是自语。

    轻轻地合眸,有万般滋味自心头流过。

    老天似乎总爱跟她开玩笑,在她想爱的时候,告诉她不能爱,让她狠心舍弃。

    而在她抛开一切束缚时,却又告诉她,这不过是个误会。

    皇家,阴谋,杀戮。

    在这光鲜亮丽的背后,有多少性命无辜死去,有多少阴暗藏污纳垢,哪怕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也难逃一死的命运。

    说不清谁对谁错。

    庆阳王妃是狠,可她的狠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谁能说她有错。

    “没错。”墨离沉声说道,“这个婢女在庆阳王府多年,朝中不少老臣都有见过,你若不信,我便叫她进宫,找几个老臣来认一认。”

    “不必了,没这个必要。”宁天歌摇头,“现在此事是真是假,对我来说已经关系不大,就随它去吧。”

    “看来你是真想通了。”

    她嗯了一声,“你还没说第二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他苦笑,“其实,我是想借此让你看清自己的心。”

    “让我看清自己的心?”她眼睛一眯,“你的意思,是故意不出现,想让我明白对你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确实如此。”他轻轻点头,语声亦是沉重,“你明明对我有感情,却因为你我身份的缘故避我至天祈,若是没有发生这件事,还不知你要疏远我到何时。但是后来我得知你孤身去找简晏,才知道我错了。”

    “幸好你还活着,幸好你现在没事,否则……”他闭了闭眼,片刻,才道,“我一直未将事实告诉你,就是怕你因此而不原谅我,也担心你的身子受不住。如今你好了,我才敢对你讲这些。”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件事一直象根刺一般横在他心里,他一直想拔了它,每每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

    他并不想瞒她,但事实却有可能让他们好不容易靠近的关系再次破裂,甚至永无修复的可能。

    “所以说,你中了简晏的暗算,其实也是故意的,对么?”宁天歌却轻轻地笑了,“墨离,我怎么就忘了你本就是个工于谋略之人,以你的警觉,怎会让简晏的卫队得手,只是……”

    她笑看着他,“那一箭再偏一点,你就要死了,你就不怕真的死么?还是怕普通的伤会令我起疑,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天歌……”

    “果然是关心则乱。”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只是想不到,有一天你也会对我动用心计,不惜用苦肉计来博取我的眼泪,今日,我算是受教了。”

    “天歌,你明知道我的心意!”墨离刷地一下站起。

    “来人!”宁天歌声音高扬。

    数名宫婢立即进殿,被这殿内的冷肃之气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何事。

    “送安王出去!”

    宫婢们胆战心惊,虽不知这好端端的两人在闹什么别扭,但仍恭恭敬敬地向墨离行礼,“殿下请。”

    墨离一拂袍袖坐回椅子,没有出去的意思。

    “不走?”宁天歌一声冷笑,蓦然站起走向殿外,“关门,放狗!”

    “公主,没有狗。”一名小宫婢十分为难。

    她皱眉,回身一指躺着的四喜,“没有狗,放狐狸!”

    被点名的四喜倏地抬起脑袋,无比惊愕,它堂堂金顶雪狐什么时候与狗齐名了?!

    ——

    “阿七,你还真不打算见安王了?”紫翎将一个剥好的果子放在宁天歌面前,嘴角念叨,“这都第六天了,安王天天在这门外守着,总不是个事吧,也不怕别人笑话。”

    “他爱守就让他守,与我何干。”她懒懒地往美人榻上一躺,“他想让别人看笑话,那也是他的事。”

    紫翎见她这般无所谓,想了想,凑到她身边神秘兮兮地问:“哎,你还不真打算原谅他了?说到底,他的方法虽过头了一点,但还不是因为你么?”

    “如果师兄也这么对你,你气还是不气?”她不答反对,好整以暇地等她回答。

    “那我肯定不原谅他!”紫翎想都不想便道,“害人白白伤心,伤肺,伤肝,伤筋脉,还差点连命都没了,如此滔天罪行,绝不可恕。”

    “所以?”她一挑眉。

    紫翎嘴角一抽,发现自己实在太过激动,“好吧,我再也不替安王说话就是了。”

    见她动也不动那果子,便掰开喂进她嘴里,顺便数落两句,“我看你呀,是被人喂习惯了,把皮剥了你也不吃,非得喂你嘴里。”

    她笑笑,不说话。

    门外忽有人敲门,“阿七。”

    “是楼非白。”紫翎望着那殿门,“要不要开门?”

    “不开。”宁天歌直接拒绝。

    “嗯,不开。”紫翎点头,“一定是为安王来当说客的,不能开,让他们站在外面吹冷风。”

    “阿七,冉院正给你煎好了药,快开门。”楼非白再次敲门,“等下药就冷了可就不能喝了。”

    “药来了。”紫翎有些犹豫。

    “那药喝不喝都无所谓。”宁天歌拉过毯子,闭起眼睛准备睡觉,“续玉琼脂已经用完,这药不过是普通补气养血的药材,用处不大。”

    “公主。”又有一人敲门,却是郁瑾风的声音,“我有国事想与公主商议,不知可否开门。”

    又一个来当说客的。

    “哟,新帝都出来了。”紫翎忍着笑,用口型对宁天歌说了句“看我的”,遂走到门边对着外面道,“陛下啊,公主说了,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有纵横惊世之才,凡事自有定夺,公主只是一介女流,自视不及,且不得干政,望陛下莫要难为公主了。”

    殿外好一阵寂静。

    想是一席话将郁瑾风堵得哑口无言,无以应对了。

    紫翎再接再厉,“还有啊,公主说了,希望外面的各位公子都学学人家冉院正,勤勤恳恳,脚踏实地,一心钻研医术,从不凑那些耗时间费精力的热闹。所以公子们,你们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都散了吧。”

    宁天歌摇头,随她怎么说去。

    见门外再无声响,紫翎抿唇一笑,大功告成。

    返回殿内正想继续吃果子,殿外却又有人道:“天歌,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出来,我可是要撞门了。”

    “哟嗬,急了。”紫翎幸灾乐祸地笑。

    “告诉他,他若敢撞门,这辈子都别想再见我。”宁天歌淡淡道。

    紫翎相当乐意传话,“殿下,阿七说了,你若敢撞门,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她。”

    “紫翎姑娘,你且与天歌说,我有东西要送给她,让她且细细听来。”墨离也不强求,语声含笑。

    紫翎望向宁天歌,这送东西怎么还用听的?

    宁天歌不置可否。

    却听得门外忽有琴音响起,曲调清越悠扬,男子朗朗而念,“天歌者,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这是什么?”紫翎诧异。

    宁天歌唇角一抬,“这是男子赞美女子的诗。”

    她以前闲暇之余曾将所记的诗词写下,偶尔会拿出来翻看,这首洛神赋便是其中之一,也不知这墨离何时去了宁府,竟将这东西拿了去。

    拿去也罢了,此时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声诵读,他想做什么?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啧啧,安王为了博你欢心,竟然想出这种招数,真真是绝了。”紫翎听着听着就大加感叹,“其心可感,其行可嘉啊。”

    宁天歌转了个身,懒得搭话。

    倒是难为他记得这么长的一段诗词,在情场上果然是天赋异禀,懂得怎么去打动女人。

    琴声叮咚,忽而一变,转为深沉婉约的基调,悦耳的语声已显激扬。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噗……”紫翎一口茶喷出,猛摇宁天歌的胳膊,“阿七,这个不用你解释,我也能听出来,这是男人在对一个女人表示倾慕之情。”

    宁天歌拨开她的手,“这首诗本就比较浅显易懂,你激动什么?”

    紫翎却不接话,竖着耳朵听下文。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听听,听听!”紫翎兴奋得站起来,不停地在殿内踱步,“你再不出去见他,他就要发狂沦丧了。天爷!我竟不知安王还是这般多情的人物,居然这样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方式对你倾诉。”

    殿外,语声歇,琴音停。

    “啪啪啪……”紧接着却听得掌声雷动,不知有多少人在看热闹,也不知有多少人听懂了这些诗句,总之,无数人在那边拍手叫好。

    紫翎呆了一呆,她原先倒没意识到会有这么多人围观,此时听这掌声的程度,怕是没有上千人,也有个数百人吧?

    “阿七,安王这次,可是轰动皇宫了……不,有可能是轰动整个洛城……阿七……阿七?”

    见背朝着她的宁天歌动也不动,紫翎几步绕过软榻,见她轻闭的双眸,似乎并未听到她的话。

    “阿七?”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我困了,让我睡会儿。”

    ——

    入夜。

    紫翎没有象前几天那样与宁天歌一同就寝,说是有事去找楼非白,结果一晚未归。

    而有一个人,一直守在殿门外到天光透白,一夜未睡。

    入冬的天气,尽管天祈相较于其他国家要暖和些,但入夜之后的温度还是很低。

    夜风吹过长廊,透过窗户可看见廊上的宫灯摇曳摆动,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定格在窗纸上,似乎只要天地不灭,他就可以一直这样站下去,直至天荒,直至地老。

    殿内漆黑,灯光俱熄,因此,里面的人看得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

    在他凝望着那扇门,似乎能透过这门听到里面那人浅浅的呼吸时,却不知,在这门扇之后,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与他对面的地方,透过那薄薄的窗纸,如他一般凝望。

    夜,很长。

    思念,也被拉得很长。

    如此相近的距离,只要轻轻一推,隔在两人之间的门便会嘎然而开,然而谁也没有动。

    过去经历的千山万水,朝堂险恶,战火纷争,似乎都不及眼前这一道不高的门槛。

    所谓门槛,过去了便是门,过不去,便成了槛。

    “天歌。”当晨曦透出云层,他轻轻抚上门格,修长的手指温柔地触摸着上面的纹路,仿佛那是他心爱之人的脸,“不管你是否原谅我,我都在这里等你,许你……一辈子!”

    门内依旧是寂静,他意料之中的寂静。

    他缓缓放下手,阖眸。

    殿门忽然轻响。

    他倏然睁开,但见门扇正往两边徐徐打开,雪衣黑发的女子站在门内,静静而望,“不,你以后的每一世,都要许给我!”

    ——

    这一日,宫中大喜。

    上至郁瑾风,下至百官宫人,皆满脸喜气。

    但凡遇见墨离之人,无不向之表示祝贺,墨离笑吟吟地一并收下。

    宁天歌以旁人的角度看着,觉得有必要这样夸张?

    不就是念了两首诗,弹了个琴,在门外守了几天,这人心就全让他给收买了?

    墨迹尤其高兴,整天咧着个嘴,让人怀疑还能不能合上。

    也是在这一日,东陵帝命人送来快马加急信函,称已下了退位诏书,并已昭告天下,于下月初一举行新帝登基大典,让墨离自行斟酌何时回去。

    下月初一,距离今日也就只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这不是摆明了逼着墨离即刻启程回东陵么?

    “看起来,皇帝是怕殿下在天祈做上门女婿,抛下东陵大好江山不管了。”紫翎毫不顾忌地笑道。

    话虽直白,理却是这个理。

    “我倒巴不得安王能做这个上门女婿。”郁瑾风揽着墨离的肩膀,商量,“要么,安王就别回去了?”

    “那怎么能行!”墨迹立即急了,“我家主子是要回去做皇帝的,哪能在这里做驸马!”

    “做驸马不好么?”宁天歌轻飘飘地问。

    “呃,也不是不好……”墨迹抓头,求助地望着阿雪,“阿雪,你来说。”

    阿雪转身,不搭话。

    “阿七,别欺负墨统领了。”楼非白又象对待小孩子那般揉了揉她的头发,“准备一下今日就回东陵吧,万一赶不上大典可就不好了。”

    “师兄,我逗他玩儿呢。”宁天歌瞥向那个只笑不语的男人。

    其实他才是最聪明的那个,什么都不说,让你们看着办,而最终的结果,肯定都会向着他。

    ——

    当日,墨离一行人便离开天祈,到达京都时,距离登基大典已只有七日。

    据说,在得到墨离已入京都城门的消息时,东陵帝终于安安心心地吃了一回饭,并着令墨离即刻进宫。

    墨离稍事梳洗,便与冉忻尘一同进了宫。

    楼非白与紫翎则回了烟波楼。

    待宁天歌回到宁府时,正值傍晚,抬眼间,见宁府里里外外皆挂满了红绸喜带,大红灯笼高悬,府中仆人川流不息,竟有上百人之多。

    这是?

    心头疑惑,这分明是大喜临门的征兆。

    她要回东陵的消息并未提前带回,宁桓不应该知道她要回来,再者,就算她回来,这府里也没必要装扮成这般模样。

    还是,有什么事?

    四喜见眼前红彤彤一片,早已兴奋地窜了出去,嗷叫着横冲直撞。

    宁伯一见四喜,猛地抬头,看到站在门边的宁天歌时,一时愣在原地,随即眼泪就流了下来。

    “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他抹了把眼泪,朝她快走了两步,忽有想起什么,转身大声吩咐,“快,通知老爷,大小姐回来了!其他人,都过来!”

    根本就无需他多说,有人飞奔而去,其他人在见到宁天歌时立即就围了过来,纷纷向她行礼,皆是热泪盈眶。

    “宁伯,让大家都起来吧。”宁天歌扶起宁伯。

    宁伯含泪笑道,“老奴真怕大小姐再也不回来了。”

    “怎么会呢?”她抬眼看着这个熟悉的府院,轻声说道,“我以后,就在京都待着,哪里也不去了。”

    这个地方,承载着太多的感情,太多的回忆,有她这一生都需要去尊敬感恩的人,她怎能舍弃,又怎舍得舍弃。

    “歌儿!”一声蕴含着浓浓情感的呼唤,令她蓦然转身。

    那一边,身着青衫夹袍的宁桓急步走来,在她转身的那一刹,他陡然停止脚步,就那样深深地望着她,身影凝铸。

    “父亲。”她低低的声音近乎低喃,一步步向他走过去,眼睛渐渐染上薄雾。

    眼前的这个男子呵,岁月到底在他身上留下了多少风霜。

    往日的那一头青丝已霜雪尽染,那一身夹了薄棉的衣袍都无法掩盖他身体的瘦削,他立在那里,尽管风骨依旧,可到底还是被无情的岁月催老。

    “父亲,请恕孩儿不孝!”离他三步之远,她砰然跪地,泪盈于睫。

    “回来就好。”宁桓上前一步将她扶起,眼中亦是泪光点点,“回来就好啊。”

    她握着他嶙峋的手,那突出的骨节硌着她的手,刺得心疼。

    “上次离家,未曾给父亲留下一言半句,让父亲担忧了。”

    “不碍事。”宁桓拍拍她的手,欣慰地叹了口气,“你在天祈的事我都听说了,本以为你成为天祈女帝再也不可能回来,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我也能安心地去见你母亲了。”

    “父亲说的什么话!”宁天歌立即蹙了眉,“父亲苦累半生,至今未曾享过清福,以后我还想向父亲好好尽尽孝道,弥补我以前对父亲的亏欠。再说,母亲在天之灵,也定然希望父亲能长命百岁!”

    “你这孩子,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就当真了。”宁桓笑道。

    她犹未释怀,“父亲,别的话都可以说,但这种话以后可不许再说了。”“好好,以后不说了。”

    “老爷,大小姐,先用饭吧。”宁伯欢喜地抹着泪,“有什么话,你们可以边吃边说。”

    “对,先用饭。”宁桓看着宁天歌露出心疼之色,“歌儿这段日子瘦了许多,受苦了。”

    宁天歌摸摸自己的脸,“父亲,我好象比上次离开京都时还要胖了些。”

    自她卧病在床之后,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后来又因为续玉琼脂的滋补,身上分明长了不少肉。

    “有么?”宁桓不满意地皱眉。

    “当然有。”她一捏自己的脸,“父亲你看,这都是肉。”

    宁桓被她这举动逗得一笑,眉头早舒展开来。

    “走吧,去饭厅。”她扶着宁桓往另一边走,看着一路上的喜庆之色问,“父亲,家里最近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布置?”

    “当然是因为你。”

    “因为我?”

    “你不知道?安王府里有人来告知,说你不日就要回府,并说殿下登基之日,也是你嫁给殿下成为皇后之时。”

    “……什么时候说的?”

    “就前几日。殿下已决定将登基大典与立后大典一起办,你与殿下的大婚就定在那日,现在满城的人都已知道了这个消息,府里当然也要装扮一番,这可是大喜事,为父一直盼着这一天……”

    “……”

    “歌儿,你怎么了?”

    “呵呵,没什么。父亲,吃饭吧。”

    她笑得咬牙,一口一口地往嘴里扒着饭。

    好你个墨离,居然背着她来个先斩后奏,她这个当事人还对自己何时成婚一无所知,满京都的人倒已人尽皆知。

    她还道这满城的喜色是为了庆贺新帝登基,敢情还包含着新帝与皇后的大婚!

    心想着等吃了晚饭得亲自找墨离问上一问,未想天色将黑之时,府里便来了客人。

    “大小姐,陈副将他们来了,说想见您。”宁伯的儿子宁平急匆匆来报。

    陈言?他们的消息倒是灵通。

    宁天歌一笑,“你让他们进来就是,都这么熟了,怎么反倒拘谨起来了。”

    “小的也说请他们进来,可他们非说请大小姐出去一见。”

    这倒奇了。

    她放下筷子,“父亲,你慢用,我出去看看。”

    说罢,便随着宁平快步出了门。

    临近大喜,所有灯笼一到晚上便悉数点上,将宁府里外照得一片亮堂,宁天歌远远便见陈言胡禄等人正站在门外,连台阶都没有上,更是挑了挑眉。

    莫不是他们觉得与她身份有别,以至于生疏了?

    “宁……宁小……姐……”陈言率先一步上前拱手,白皙的脸顿时涨红,在称呼上犯了难,只觉得不习惯。

    其他人本也想喊,也因为同一个问题而拱着手,尴尬地立在那里。

    “嗨,还是叫宁大人听得顺耳。”牛大旺一甩手,懊恼万分。

    “要不,直接叫娘娘得了。”胡禄呵呵一乐,“反正宁大人过几天就是我们东陵的皇后了,提前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也是。”其他汉子跟着哈哈笑。

    宁天歌一笑,走过去,“叫什么都无所谓,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那就还是宁大人吧。”牛大旺作了决定,“等殿下与宁大人大婚之后,再叫娘娘好了。”

    此提议获得一致通过。

    “大家别都站着,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宁天歌返身欲先行。

    “宁大人。”陈言叫住她,有些欲言又止。

    “陈言。”宁天歌见他似乎不好开口,便道,“说什么话就说,怎么你也学那些文官那般吞吞吐吐的。”

    “宁大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陈言说道,“就是李石头钱生他们的那些媳妇们知道宁大人回了京都,便都想来见一见。”

    “我倒还以为什么难事,把你为难成这样。”宁天歌好笑道,“那你明日让她们过来就是……或者,我若有时间,去看她们也一样。”

    “其实……她们已经来了,就是怕不方便……”

    “怎么不早说!”宁天歌一把打断他的话,抬头四望,“她们人呢?”

    胡禄转身看向一边转角处,“你们都出来吧。”

    片刻后,才有人从那里转了出来,一个,两个,三个……

    起初,她们走得还有些慢,之后便不自觉间加快了步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光线明亮,映在妇人们的脸上,大多是熟悉的面孔,也有些没有见过的。

    尤其有一个,手里还抱着襁褓。

    越走越近,到最后,快走的步子变成了小跑,每人脸上现出激动之色,眼中更是晶莹闪烁,“宁大人!”

    宁天歌快步迎上去,朝她们微笑点头。

    一个个看过去,李石头媳妇,二毛媳妇,张狗子媳妇,丁小宝媳妇,钱生媳妇……

    低下头,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指尖轻轻一点他的脸,触手柔软,皮肤粉嫩。

    “可曾取名字了?”

    “还不曾。”钱生媳妇含泪笑道,“想请宁大人给赐个名。”

    她望着脸型轮廓酷似钱生的孩子,轻声道:“那就叫钱念州吧,纪念同州城外一役,纪念他的父亲英勇战死沙场。”

    “好,念州。”钱生媳妇的眼泪滚落下来,笑容却极为灿烂,“我的小念州,我与钱生的小念州……”

    “嫂子,宁大人给小念州取了名字,你该高兴。”王凤适时给她擦去眼泪,话里却似在提醒着什么。

    钱生媳妇顿时警醒,歉疚不已,“对对,该高兴!瞧我,一高兴起来就想哭,宁大人可千万莫怪。”

    “喜极而泣本就是人之常情,我又怎会怪你。”宁天歌毫不介意地伸手去接她手中的襁褓,“来,把孩子给我抱抱。”

    “不可!”钱生媳妇连忙后退。

    宁天歌的一双手顿在半空,眼中有所不解。

    众人一急,王凤已快一步急急解释,“宁大人别介意,我们只是觉得,我们都是些守孝之人,本为不吉。宁大人不日便要大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万不可与我们近身,这也是我们刚才一直不敢出来相见的原因。”

    “原来如此。”宁天歌点头,这才明白为何陈言他们不肯进府。

    丁小宝媳妇已后悔得哭了出来,“我早说了不该来打扰宁大人的,你们偏不听,这下可好了?”

    众人一时既懊悔又自责,尴尬地沉默着。

    “你们这是做什么?”宁天歌却笑了,“那些神鬼之说我从来不信,更不要说守孝不吉,不可近身之说。你们尽可放心,我是阎罗王都不敢收的人,你们尽管随时来找我。”

    见她们依旧表情严肃,没有一丝笑意,便接着说道:“再者,皇帝为真龙天子,一般的牛鬼蛇神见了都要绕道走。你们都说了,我不日便将成为皇后,自然会受到天神庇佑,身上亦有祥瑞护体,又岂会受你们的影响?”

    “扑哧!”丁小宝媳妇首先破涕为笑。

    其他人渐渐也有些绷不住,慢慢笑出声来。

    “那现在,可否给我抱一抱孩子了?”宁天歌笑着朝钱生媳妇伸出了手。

    钱生媳妇迟疑着将孩子放到她手上,似乎仍有些忌讳。

    “好了,外面天冷,大家进屋里去坐吧。”宁天歌转身走上台阶。

    身后却无一人跟来,连陈言他们似乎也在顾忌。

    她无奈回头,“你们看,宁府现在红光冲天,遍地吉兆,你们还担心什么?”

    见她们还在犹豫,便一脚跨入门槛,冲着外面笑道:“进不进?不进的话,孩子就不还给你们了。”

    钱生媳妇笑了,“这倒更好,巴不得不还呢。”

    如此说着,脚步已开始往上走。

    其他人亦放松下来,说说笑笑着相携走入,“没想到宁大人也会跟我们耍无赖……”

    “可不是,这是不是叫什么威胁……”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就是!”

    一路说笑着走到偏厅,宁天歌将孩子还给钱生媳妇,招呼下人上茶上瓜果点心,刚陪他们坐了片刻,宁平又匆匆来禀。

    “大小姐,老爷让您去大厅一趟。”

    宁桓知道她有客人在,一般的事不会来叫她,想必是有什么事。

    “宁大人,你有事就去忙吧,我们改日再来。”陈言立即起身。

    “对,我们改日再来。”其他人纷纷站了起来。

    “也好。”宁天歌点头,“宁平,你替我送送他们。”

    “各位这边请。”宁平立即前头引路。

    众人鱼贯而出,宁天歌一直望着他们行至很远,在转弯时,她看到陈言回头望了她一眼,只一顿,便收回目光,快步离去。

    直至再也看不见,她才走向大厅,未进去,便已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

    又是熟人。

    她脚步微顿,但不知这些老熟人夜里来访所为何来?

    “贺大人,冯大人。”她走入大厅,左右行礼,“两位可是稀客呀。”

    “哎呀呀,侄女啊,可算是见着你了。”冯兆昌一见到她立马起身,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两眼眯起一条缝,怎么看怎么欢喜。

    “我们哪算稀客,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们两个老夫子可是经常有来陪你父亲下棋喝茶。”贺之敬亦是笑容满面。

    “那可要多谢两位大人来陪家父解闷了。”宁天歌笑道,“今晚也是来与家父下棋喝茶的么?”

    “当然不是。”冯兆昌呵呵否认,“宁公与我们都已经相看两相厌了,得知侄女回来,我们当然是来看侄女的。”

    宁天歌一笑,“天歌是小辈,要看也是天歌去府里探望才是,哪里敢劳动两位。”

    “话可不能这么说。”贺之敬捋着胡子笑道,“过几日这里可就成了国丈府了,到时候老夫们哪里还能侄女歌儿相称,可是要大礼参拜,叫你一声皇后娘娘喽。”

    果然是谁都知道这么回事,偏她被蒙在鼓里,有可能楼非白与紫翎都是知情人。

    宁天歌呵呵地笑着,心里却道,稍后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安王府。

    “不对。”贺之敬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冯大人哪,咱们是不是该改称公主了?歌儿可是天祈的公主,未将皇位禅让之前还是天祈的女帝,咱们这样侄女歌儿的是不是太过不敬?”

    “没错没错。”冯兆昌点头,“说起来我们这几个老夫子该向公主行礼才是。”

    说着,便双手一拱,当真要给她行礼。

    宁天歌忙将他托住,道:“两位大人是家父的同袍,都是天歌长辈,哪有给天歌行礼的道理。公主的身份完全不必在意,在这里天歌依旧是宁家之女。”

    冯兆昌与贺之敬互望一眼,皆是赞赏。

    宁桓越发欣慰。

    “侄女胸襟之开阔,放眼天下无人能及。且不说其他,单单禅让皇位这一事,自古又有多少帝王能做到?”

    “这一点,老夫也是深感佩服。”贺之敬由衷赞叹,“还有之前平战乱的种种事迹,连男儿都要自愧不如。”

    宁天歌笑意加深,难不成这两位是来给她戴高帽的?

    “唉……”却听得冯兆昌一声叹,“想当初我俩争得你死我活,都想给自己儿子找媳妇,只差没打起来,却原来侄女的一颗芳心早系在殿下身上,哪里还能看得上别人。”

    “可不是。”贺之敬也感叹道,“其实关于殿下与歌儿的传闻一直都有,只不过你我不当回事,还道皇上将宁公罢免官职,不可能再允许殿下娶宁公之女……说到底,都是你我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宁天歌心里一叹,连宁桓也朝她看来。

    敢情这两位今晚来的真正目的,是来找她秋后算账来了。

    不过也是,等立后大典一过,他们若敢再对她说这样的话,就等着治罪吧。

    果然还有下文。

    “侄女啊,几个月前,侄女还说五年之内不会谈婚论嫁,这才过了如此短的时日,侄女却说嫁就嫁了,似乎……不妥吧?”冯兆昌笑容不减,但眼神足够犀利,甚至还有丝隐隐的算计。

    真不愧为冯铁断,这多年的大理寺卿不是白当的啊,连说句话都绵里藏针,若是阮清在此,定要背地里说他一声老狐狸。

    但此刻,她却只是笑笑,什么都不说。

    说了就是给冯铁断留把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翻出来,讲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叫你不得不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对,你不说我要给忘了。”贺之敬一拍大腿,“敢情是歌儿为了敷衍我们这两个老头子,才找了这么个理由?”

    这一唱一和,都是逼着宁天歌开口。

    但一开口,便是两难,怎么回答都不对。

    “两位大人这是哪来的话,天歌再怎么糊涂,尊老爱幼还是懂的,怎敢敷衍两位长辈。”她略带着歉意,笑道,“只是皇上下旨,命殿下速与天歌成婚,皇命着实不敢违。”

    “有这样的旨意?”冯兆昌与贺之敬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甘于就此让她开脱,“我们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此事?”

    “两位大人不知?”宁天歌惊讶,“若非因为旨意,殿下也不至于这般仓促,将登基大典与立后大典放在同一日,两位若是不信,去问问皇上或殿下便知。”

    两人面部抽了抽,谁会因为这种事去问皇帝?

    问墨离更不可能,他与宁天歌都要睡在一张床上,肯定事事向着她说话,便是真没有此事,他也定要说个圆满,让他们找不出半点纰漏来。

    本想着趁机问她讨个口头旨意,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倒好,人家三言两句就给打了回来。

    宁桓端起茶盏,将笑意隐在茶盖后。

    “这事皇上也只下了口谕,两位大人不知也在情理之中,不必懊恼。”宁天歌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两位放心,等过些日子我得闲了,将京都名秀都召进宫去,亲自替两家公子物色称心的人选,可好?”

    正垂头丧气的两人一听,顿时精神焕发,连连称好。

    由皇后亲自为他们挑选媳妇,那该是多大的荣耀,当然再好不过。

    如此,皆大欢喜。

    宁天歌笑眯眯地准备退场,“两位大人与家父再说说话,天歌还有些事需要去处理,就先告退了。”

    “快去吧快去吧。”冯兆昌与贺之敬无比爽快,心情大好。

    宁天歌一笑退出。

    总算,可以去安王府了。

    未换衣裙,未带随从,她独自去了安王府,刚到门口,便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不知这位姑娘要找谁?”

    宁天歌挑唇一笑,声音略作调整,“钱忠,不认得我了?”

    那侍卫一愣,这声音听着很是耳熟。

    将她仔细打量一番,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但见她容貌气度非寻常人能比,在安王府当差多年,自不敢有所莽撞。

    “敢问这位姑娘是?”

    旁边已有人听了出来,急急冲过来拍了下钱忠的脑袋,“你个笨脑瓜子,宁主簿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说罢,便恭敬地朝她行礼,连连赔不是,“宁小姐,哦不,公主,我们几个都是粗人,脑子不会转弯,公主大人大量,请勿怪罪。”

    钱忠与其他几名侍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家女主子来了,连忙跟着赔礼。

    “没什么,你们未见过我原本的模样,认不出来也是难免。”宁天歌不以为意地笑道。

    自她恢复女子身份回到京都后,就直接进了宫,后来被下了大牢免了职,之后便深居简出很少出宁府大门,安王府更是未再踏入,唯一放大火那次也是偷偷地进来,这些侍卫哪里会认得。

    几人不好意思地笑。

    “公主可是来找我家主子的?”钱忠道,“主子自下午进宫之后一直未回府,刚才宫里来传话,说皇上留主子在宫中处理要事,这几日恐怕都没有时间回府了。”

    在宫中处理要事没有时间回府?

    “哦?”宁天歌心里一声冷笑,“叫墨迹出来见我。”

    “墨统领跟主子进了宫。”

    “阿雪呢?”

    “也一起去了。”

    好,很好。

    “公主可要进去喝杯茶?”钱忠小心谨慎地问。

    “不了。”她转身就走。

    不但正主被留在了宫中,也贴身的侍卫也不得回来。

    倒不知,这不能回安王府,有多少是皇帝的意思,又有多少是这位正主自己的意思。

    总之,在成婚之前,她想要见他一面,恐怕不太容易。

    难道他就不怕,她这个准皇后不给他面子,来个临阵逃脱,或者宁死不嫁么?

    呵呵,他倒真是笃定!

    ——

    很快,宁天歌便明白墨离这份笃定出自哪里了。

    自她回来之后,宁府上下都洋溢着冲天的喜气,而宁桓更是气色大好,比她回来刚见到时好了许多,连给他看病的大夫都说她乃是福星,一回来这病就见好了。

    尤其是宁桓每每看她,眼中都是满满的喜悦与欣慰,面对如此情景,她还能怎样?

    难不成,她这个福星还真要再一次伤他的心?

    墨离就是算准了她这一点,才敢如此胆大包天,瞒着她擅作主张!

    宁天歌虽然极恼他这一次,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妥协,罢了,冯兆昌与贺之敬尚且来与她算一算数月之前的旧账,她与他的路还长着呢。

    接下去的几日,宫里的赏赐一批一批地送至宁府,墨离虽未登基,但朝中之事已由他接管,天祈帝连早朝都不再上。

    而三日后,皇后的凤袍也从宫中送出,并同一百名宫女与十名经验丰富专伺皇后梳妆的老嬷嬷,由段明德率着两千名禁卫军一路送至宁天歌面前。

    这样的礼遇,令满城百姓咋舌,还没见哪个皇后的凤袍需要动用两千名禁卫军来送的。

    陈言胡禄等人以及那些遗孀在那晚之后,便帮着府里的人忙进忙出,俨然成了宁府的额外编制。

    而在这大典之日即将到来之际,在外驻守的官员将领都陆续赶回京都朝贺。

    各国前来祝贺的使节亦先后到来,除了西宛派遣的是大臣之外,其他都是重量级别的人物,桑月国主,北昭平阳王,天祈新帝。

    郁瑾风在宁天歌离开之后第二日便跟着出发,因随带了大量珍宝并由重兵押送,尽管路上并不耽搁,速度也比他们要慢,晚了几天才到。

    作为宁天歌的娘家人,他怎能不亲自来?嫁妆又怎能少?

    桑月国主苏屿最为低调,随行护卫也就两百人左右,但他温文尔雅的风度与俊雅容貌早已令无数女子为之倾心,所受关注绝不会因他的低调而少半分。

    平阳王最为令人哗然,竟然带着他的王妃与所有美妾前来,丫鬟如云,香风飘摇一路,阵势十分庞大,仅精美华丽的马车便足有三十九辆,铺排了整条大街,还不算那些人高马大的随行侍从,以及装载贺礼的车队。

    京都的热闹程度已超出了想象。

    此次盛典的壮观程度也超出了想象。

    距离大典还有两日,京都已经陷入沸腾的局面。

    而无一例外的,这些重大人物到了京都之后,首先去的不是驿馆,也不是皇宫,而是直奔宁府。

    “驾——”一声清亮有力的喝声,穿过所有喧闹之声,伴着奔踏的马蹄越过京都最为繁华的长街。

    行人摊贩纷纷躲避,举目望着骑着骏马奔驰而来的飒爽女子,待人马掠过,才回过神来,指着那背影惊讶,“那不是阮大将军么?”

    “可不就是她么?”立即有人接话。

    “对了,殿下过两日便要立后,阮将军是上次选妃大赛的第一,是名正言顺的安王妃,本该是皇后才对。”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理是这理儿,但殿下与宁家大小姐的感情不一般哪,先前那些事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皇上……”

    “敢私下议论这些,你们的头还要不要了?”

    “怕什么,反正过两日东陵就要易主了,我们本来就支持殿下与宁大小姐结成连理。”

    “就算如此,这些事也是我们平头百姓能说的么?”

    “就不知道陆大将军这次回来,到底是祸还是福。”

    “此话怎讲?”

    “呐,她要是不争这个后位,殿下以后自然会为她安排个妃子当当,那就是福。若是她不甘心当妃,非要用安王妃的身份去争皇后,那只怕就是祸了。”

    “不会吧?殿下与宁大小姐的大婚那是铁板钉钉的事,皇后也非宁大小姐莫属。”

    “就是!论身份,宁大小姐还是天祈的公主呢,可要比阮大将军尊贵得多。”

    “也不能这么说,阮大将军也是难得的巾帼英雄,带兵打仗那是一把好手,听说上次宁家差点被诛九族,阮大将军还以自家性命作保呢。”

    “这倒是,以阮大将军的为人,以及与宁大小姐的交情,也不会做出争夺后位之事。”

    “别说了别说了,你们可是越说越没遮拦了,小心你们的脑袋不保。”

    “散了吧,散了吧。”

    “走走……”

    ——

    快马一直奔至宫门外,在经过层层通报之后,阮清步入御书房,见到了御案后的墨离,以及一应议事的文臣武将。

    彼此见面,互作寒暄,只有一人,在见到她时立即就咧开了嘴,之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刷地一下闭紧嘴巴,扭过头去。

    阮清也只当看不见他,与其他人应对完毕,便朝座上的墨离一笑,也不言语。

    大臣们见此,暗道不妙。

    这阮清性格忽冷忽热,本来稳坐安王妃的位子,这次皇后却没她的份,只怕多半是来闹事的吧?

    墨离端起茶盅用茶盖撇着浮沫,浅浅的抿了口茶,才悠悠问道:“听说阮将军今日刚回京都,但不知阮将军不回大都督府却直奔皇宫,所为何事?”

    “过两日便是殿下的登基大典,微臣是来恭喜殿下的。”阮清一脸笑意,看不出接下来是风还是雨。

    “阮将军不辞辛苦,一回来便进宫向我道贺,实在难得。”墨离微微一笑,亦与她打着官腔。

    众大臣的心忽上忽下,这阮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样子,并不象是来兴师问罪的。

    陆凯拿眼角斜着她,哼了一声。

    “不过,”阮清语气一转,“听说,此次登基大典同时亦是殿下的立后大典,殿下与宁家小姐的大婚亦在同时举行,不知,可有此事?”

    众大臣心里一硌磴,脸色微变,果然是为此事而来。

    “确有此事。”墨离放下茶盏,懒懒地往后一靠。

    “那么,殿下可还记得上次选妃阮清夺得第一名一事?”阮清不紧不慢地问。

    “当然记得。”墨离唇弧微勾。

    “按皇家祖制,亲王定下王妃人选,便是要造册授印择日成婚的。”阮清眉梢一扬,“但不知,殿下想要如何处理?”

    墨离将问题随手抛回,“阮将军想要我如此处理?”

    好个狡猾的狐狸!

    阮清下颌一抬,当下改了主意,“殿下不日便是东陵新主,对于自己的王妃,是否应当负起责任来?”

    “阮将军想让我如何负责?”

    又一次打太极。

    阮清也不再继续问他,而是转向两边的大臣,笑呵呵地问:“各位大人,你们觉得殿下应该对我如何负责?”

    于是,被她眼风扫到的大臣不是望天便是望地,无一作深思沉吟状。

    “贺大人,您可是在朝多年的元老,又任礼部尚书一职,对于这个问题最有发言权。”阮清一把将贺之敬拉至中间,“来来,您老来说说,我与殿下的事接下去该怎么办。”

    “这个……”贺之敬捋着胡子,沉思。

    “难道连贺大人都不知道?”阮清皱了眉,“罢了,我还是去宁府一趟。”

    说着,便转身往外走。

    “哎——阮将军莫急,阮将军莫急。”贺之敬一听她要去宁府,连忙将她拉住。

    “贺大人可是想到什么了?”阮清笑得十分无害。

    贺之敬暗下瞪了她一眼,叹了一声,道:“年纪上去了,记忆便有些不太好,不过刚才老夫已经想到了。”

    “哦?是什么?”

    贺之敬抹了把汗,“上次选妃一事,阮将军夺得头魁,已有安王妃名分,殿下理应与阮将军择日成婚。”

    “殿下,可听到了?”阮清笑看着墨离,“我可是安王妃,天歌这个皇后再大,说起来也只能做小。”

    “听到了。”墨离面色不变,微笑点头。

    “我反对!”陆凯蓦然一声喝,浓眉紧锁,瞪着她。

    “你反对?反对什么?”见他又出来捣乱,阮清不由皱眉。

    “我就要是反对。”陆凯大手一挥,“不管什么!”

    阮清一嗤,朝墨离道:“麻烦殿下先将此人弄出去,否则我与你之间的事就这么着吧。”

    “你以为,殿下会听你的?”陆凯觉得好笑,“现在要出去的人,应该是你。”

    “嗯,来人!”墨离手指轻轻一点,指着陆凯,“将他拉出去。”

    “殿下,你搞错了吧?”陆凯不可置信地看着十数名禁卫军进来拖着他就往走,虽不敢挣扎,但满脸惊诧与不服气,“凭什么要我出去,闹事的是这个女人,她才应该出去!”

    墨离只看着阮清,唇角一勾,“他出去了。”

    阮清很满意。

    群臣很惊心。

    难不成他们都看错了?殿下对阮清并非没有好感?

    还好还好,刚才不说话是明智的,看看陆凯的下场就知道了。

    陆凯不甘心地使了个千斤坠定在御书房门口,任凭禁卫军怎么拖都拖不走。

    不听个结果出来,他死也不会瞑目。

    “殿下果然圣明。”阮清点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其实,我是想问殿下要份休书的。”

    “休书?”这个结果不出所有人的意料,陆凯当场张大了嘴。

    墨离眉头一抬。

    阮清笑,“殿下若不休了我,又如何能将安王妃的名分给天歌?”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阮将军,你可知道,我若休了你,只怕以后很难再有人敢要你了。”

    “难道殿下的意思,是要我休了你?”阮清哈哈一笑,“我倒是不介意,只怕有人不同意,而且也会让殿下失了帝王的颜面。”

    贺之敬咳嗽一声。

    “哎呀,贺大人,您也别咳了,阮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阮清一拍贺之敬的肩膀,拍得他几乎老骨头散架,毫不在意地笑道,“没人要就没人要吧,大不了单身过一辈子,还能图个逍遥自在。”

    “谁说没人要!”陆凯奋力挣开禁卫军的束缚,大步走入,“我要!”

    一语出,全场惊。

    “殿下,谁说没人敢要了,微臣就敢要!”陆凯语不惊人死不休。

    阮清几乎被他气晕,她是一件物品么?他想要就要。

    墨离的眸光透出饶有兴趣的意味。

    “抱歉,我不认识你。”阮清离他三丈远,“而且,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是你想要就能给的,我对你没兴趣。”

    “阮清,你敢说你不认识我?”陆凯怒,“不管你对我有没有兴趣,你,我都要定了!”

    “痴人说梦!”阮清冷笑,朝墨离道,“殿下,我还等着你的休书,麻烦你快些,我也好赶紧走。”

    墨离唇边笑意愈浓,倒不多言,拿起玉毫挥笔写下休书一封,再盖上宝印,往前一递。

    阮清上前接过,略略扫过一眼,却见陆凯伸着脖子瞅上面的字,当即收起,朝墨离一拱手,“殿下,阮清告退。”

    “殿下,微臣也告退。”陆凯立即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出御书房的身影吸引了所有若有所思的目光,不多时,却见段明德大步来报,“殿下,陆将军与阮将军打起来了,殿下可要出去看看?”

    “不必。”墨离姿态悠闲地喝了口茶,“你只将最后结果告诉我就行了。”

    片刻之后,便见段明德来问,陆将军伤得不轻,可要请太医诊治?

    ——

    “聿——”一勒马缰,阮清跳下马背,看着眼前这条被堵得水泄不通,全是车马重兵的通路,皱了眉头。

    这狭小的过道,莫说过马,便是过个人都困难。

    “阮将军。”正指挥着那些装了重礼的马车与木箱往宁府里抬的陈言一眼见到了她,连忙上前招呼。

    “陈副将,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有所不知,这些都是天祈北昭桑月三国送给宁大人的贺礼。”陈言俊白的脸上笑意温厚,额头挂着汗珠,“他们都是今日刚到,直接将贺礼送来了这里,因车马太多未及疏通,以至一时都堵在了门口。”

    “嗬,阵势够大的。”阮清立即释然,笑道,“没事了,我把马搁这儿,你去忙吧。”

    陈言应了,转身便接着对付这些足可买下城池的重礼。

    阮清左挪右腾地来到门口,抬头看了眼披红挂彩的“宁府”二字,一笑走入。

    “哟,阮将军!”忙得晕头转向依旧乐得笑开花的宁伯一见,立即将她迎入。

    “宁伯,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您老气色不错啊。”阮清与他打趣。

    “托阮将军的福,托我家老爷与大小姐的福!”宁伯乐呵呵地笑道。

    阮清也乐了,“天歌呢,在房里?”

    “大小姐正在大厅陪客人呢。”宁伯闻言更是高兴,“哎呀,将军不知道啊,天祈陛下,桑月国主,还有北昭平阳王跟他的王妃夫人们都来了,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么多大人物呢。”

    “这不是让您老给见着了么。”阮清笑说,“您忙着,我自己进去就好。”

    负着双手一路走过去,她心道,还是这里的感觉好啊,不象皇宫里那么死板无趣。

    只可惜啊,那个女人马上就要进那个无趣的地方了。

    离大厅还有好一段距离,便已听得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再走近,便见偌大的厅堂满眼皆是繁花着锦,看着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女人,数不清的女人。

    她向来精准的眼力竟一时看不清那里面到底有着多少女人。

    听说司徒景原本有三十八位夫人,再加上一位王妃,如果他没有纳新欢,应该就是三十九个女人了,不对,加上宁天歌,正好四十个。

    此时女人们都凑成了一堆,都围着宁天歌叽叽喳喳,反观三个男人,倒成了孤家寡人,倍受冷落无人搭理。

    “呀,这不是阮大将军么!”十分空闲的司徒景率先看到了她,破天荒地没有叫她男人婆,一身锦衣衬着粉面,着实象只花孔雀。

    阮清看着他态度友好的份上,也不打算嘲笑他,道:“平阳王来得真早,竟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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